《喜人奇妙夜》(以下简称《喜人》)上周迎来了决赛,也就是喜人们口中的“毕业大戏”;也迎来了沈腾、徐峥、黄渤、秦昊、大鹏、贾冰组成的重量级喜剧嘉宾阵容镇场。
作为米未牵手腾讯视频后的新喜剧综艺,《喜人》在众多明星的加持下引发大量关注。节目也不负众望,第一期《小品的世界》迅速出圈,第二期《八十一难》以口碑成为热议对象。从数据上看,《喜人奇妙夜》算是交出了一份热热闹闹的答卷。但看似百花齐放的繁荣身后,节目的内容与创排的品相一直在观众中持续引发讨论与批评。
《父亲的葬礼》《进化论》《先生请出山》……这些前人抛过的玉,多多少少影响着新一季的创作。从这一季改了名的“喜人”可以看出,越来越多的作品在尝试出其不意,尝试突破,但与前两季《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相比,《喜人》整体显得后继乏力与疲软。节目在力推新人的宗旨下,却少见“少爷和我”那种令人一见难忘、人设风格鲜明型选手,最终还得靠做了爸爸的刘旸和离了土豆的吕严等老面孔在那儿“回锅”,这多少让人对喜人的未来与发展有了一丝担忧。
讽刺小品却落入小品的窠臼
完整、饱满、有创意、让人笑得会心的作品数量有限,立得住的作品较前两季明显下降,这是最要命的伤。
能看出来《喜人》的目标群体是年轻人。作品的创作大多围绕普通人的日常、职场热点话题与具有情绪价值共鸣的名著改编展开,播出时间则选在周五——打工人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为的就是带给年轻观众开心、快乐,缓解生活的焦虑与压力。
喜人们的作品努力向生活靠拢。大锁提出过一个“摄像头喜剧”的概念,意指从现实生活中取材,精准捕捉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出发点是好的,他本人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阶段确实也走的这一路线,但其在今年《喜人》中的表现却有些变了味,“摄像头”不知为何与“上半年网络热梗集”画上等号,作品总充斥着“乱穿衣”的感觉:人设是“古希腊掌管××的神”,吃的是“元素周期表”,脾气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讲话是“自律是贫穷守住的最后一个底线”……仔细一看,这些都来自于社交平台上的热梗。如果说玩梗尚能体现某种结构意图,那么被热梗“硬控”的创作就不太妙了,印证了前几季某导师“如果创作的时候就奔着梗去,好的东西就出不来了”的劝导之中肯。
观众对《喜人》的高期待,自然包含着对喜剧创作继续推陈出新的期许。这从节目现场的投票可见一斑。具有新鲜感、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笑料,总能引发最大程度的共情。整季节目下来,量子力学的《小品的世界》成为口碑之冠,给出喜剧全新理解的反思精神受到了最热烈的追捧。该作品借着儿子的吐槽,一字一句反映出当下年轻人对传统喜剧小品的刻板印象。
《小品的世界》的独领风骚,是来自于创作者对生活的高度提炼。通过吕严朴素又一针见血的吐槽,高度概括了晚会小品诸多“习以为常的荒唐”。更妙的是,该作品在笑料和重构不断递进的过程中,始终把观众当做一个棋逢对手的存在,由此成功搭建起观众和作品之间的关系。后半段,作品通过“小品NPC”接连上场,完成了对经典的致敬,观众瞬间给带回到看这些小品的往昔岁月中去。
《小品的世界》的率先出圈,切中了年轻人想要打破秩序又在秩序下成长被秩序所塑造的复杂状态。奇妙的是,这个出现即高峰的《小品的世界》,仿佛冥冥中预示了喜剧破墙之难,创作的乏力终将把喜人们推回他们嘲讽的世界中去。讽刺“小品的世界”却难逃“小品的世界”,仿佛在《喜人》第一期就埋下了种子。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四个喜剧小组,因赛制规则,必须每周创排出几个作品,经过比拼,进而淘汰别人,保存自己。这样的产出频率,让一些喜人皓首苍颜,《小品的世界》的作者吕严说,他每天都在写剧本,通常下午一点到米未写到凌晨一点,再回家通宵写六七个小时,早晨才睡,睡四小时起来。高强度工作让他出现了斑秃,也让为数众多的作品来不及进行推敲,最终只能靠闹腾+煽情“上岸”。
以《hello!厂状元》为例,它的设定是老师抄错了高考成绩,把一个孩子的成绩180分,抄成了680分,由此引发了一系列误会。纵观该作品的笑点,几乎全都来自表演,通过不断“堆人”,结尾强行励志——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看似很正,也不乏笑点,但细究之下,考180分的人能不能考680分,老师心里能没点数吗?这个喜剧前提站得住脚吗?
《hello!厂状元》的问题极具代表性。今年的《喜人》普遍给人的感觉是表演细节拉满,但演技的进步,却并不一定能使作品更出彩。独立构建情境、完成叙事的能力,是一个喜剧人成熟的标志,就像土豆在《大王别慌张》的后采中所说,“剧”必须要走在“喜”前面。创作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更考验喜剧人的全面能力,这个能力不能只会演。
喜剧还是闹剧,这是个问题
决赛中有个戏,是个关于舞台事故的闹剧。这个名为《十上有难事?!》的作品还不错,出自最会编剧的刘旸之手。作品笑点密集,一波连着一波的舞台事故引发的笑点和包袱都是按照参演喜人们量身定做,舞台制作难但笑声不断。缺点也是因为时间仓促,剧情设定不够完整,没能把舞台事故用一条合理的故事线串起来。整个作品把戏剧舞台上可能发生的“演砸了”的情况作为一个game点,在舞台上呈现了各种现实生活中有可能出现的舞台事故,诸如道具坏了、话筒没声、演员忘词、配合失误等等。这个作品不是标准的sketch,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品,它更符合一个话剧片段的结构。它借鉴了英式喜剧中的闹剧形式(上话曾出品过的《演砸了》《糊涂戏班》便是这种闹剧的代表作),可惜的是之后的第三番和结尾部分没能翻上去,作品出现了一个割裂,虽拿下决赛舞台的第一,但也是决赛舞台的一个遗憾。
闹剧是喜剧的一个分支,但这季《喜人》里有更多作品偏向于“闹剧”的另一重含义:闹腾、降智、不好笑。sketch构建的世界,纵然不要求作品有很深的立意,但需要有好的创意和角度,并能通过丰富的想象力扩展延伸出几层让人意想不到的反转,这就是节目中一再强调的所谓game点。这对创作者的挑战其实是高的,特别是国内sketch起步发展较晚的情况下,选题很难,编创很难,做到好笑没明显的bug更是难上加难。
一些作品成为闹腾、降智、不好笑的原因之一是内容单薄,但演员普遍已找到了编排节目的套路:先搭一个简单的框架,然后一股脑地往里面填角色,各种乱入,逻辑不重要,甚至好笑也不重要,就图一个闹腾到底。很多作品像是半成品,前半截很好玩,但不知道后面怎么收尾,就采取熟人战术,闹闹哄哄上一堆人,看起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这种收尾与他们经常拿来嘲讽的“包饺子”其实并无二致。
马东说,喜剧是所有综艺里最难做的。作为一种戏剧类型,喜剧之难在于,“好笑”十分重要,但有余味的内核表达也很重要。周星驰那样的“无厘头”,也并不意味着观点失焦。与狄更斯同时代的英国作家梅瑞狄斯说过,“文明的最好考量就是看喜剧,而喜剧的考验则在于它能否引起有深意的笑”。对马东来说,人民群众对喜剧的需求之大,提供了一个无比广阔的喜剧赛道,单纯“上段子”或“上价值”都无法构筑一个喜剧的天地;喜剧要成为刚需,需要摆脱碎片化的结构,抓牢来自生活的凝练。(作者 陈熙涵)